如果说书法艺术的本质构成是一种心性(这里指儒家的心性观)本质关系的话,那么把握书法艺术本质对心性的了解则是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所在。时下,书法理论界对书法家的研究与批评,或集中于主体,或偏颇于客体。其实,主、客体是相依相存、缺一不可的,它们实际上是躯体与灵魂的关系。
书法作为一门视觉艺术,反映的是自然界客观事物的形象。它不像绘画艺术中的山水、花鸟画以物质形象为对象,也不似人物画艺术,以社会事物的典型作为反映与描绘的对象。纵观书法艺术史的发展,魏晋以后的书法艺术流出的万象之美,已远远超出作为民族文字的符号本身,而成为表达民族美感的工具。
我们知道,视觉艺术的使命不仅在于描绘客观世界,更重要的社会功用则在于反映人的灵府中深沉的主观世界,这在中国书法艺术中表现得尤为突出。从书艺的客观对象与审美意识的关系来看,书家的审美意识在作品中的反映尤为强烈,这一审美意识不仅包括审美理想、审美情感,也涵盖了艺术家的伦理观。借此观点,我来谈一下张铜彦书艺中的审美心性。
艺术的天职不仅在于它能客观地反映世界,更重要的则在于它能够表现作者主观世界的精神活动,中国的书法艺术在这一点上表现得尤为突出。铜彦的人生经历与职业特征,决定了他书法艺术中表现出的主体精神与思想境界。他14岁参军,在部队工作20年,后转业到国家机关任职。这一人生经历形成了他以儒家思想为书风的“古朴敦厚”的审美精神。他的字属“平实”一路的书体,有着“张迁”、“郑文公”、“颜真卿”等深潜的精神内涵。在古代的优秀碑帖中我喜欢“张迁”的端庄与大气,也喜欢“郑文公”的浑融与优雅,更喜欢“颜真卿”的刚健与雄强。我在读铜彦作品时,读出了他作品中表现出的一种“壮美”精神,一股“力拨山兮气盖世”的英雄气慨,这正体现了我们民族不屈不挠的精神。他能在继承古代优秀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发扬光大,并能坚定地走着书艺发展的正道;能坚持用几十年时间默默锤炼基本功,并能自觉地抵挡世俗书风的侵扰,这在当下的书坛实在是难能可贵的。
古人云:“字如其人”,铜彦书法中表现出的“古朴敦厚”的文化内涵和真诚的拳拳之心正是其人格的真实写照。写字做人都要走“正路”,这是我一贯的观点,怪气、悍气的字,皆不足以为论。铜彦的字中充满了“中和”的和谐之美,保持着一种内在的平衡姿态,从形式上看那种和谐就是不偏不倚,没有“过”与“不及”的刻划。
“中和”思想在铜彦的隶书中表现得尤为突出。汉以后的隶书,在书写时都表现出左右飘逸的“波”(一波三折),或长或短,或粗或细,挥毫书写中表现出了恣肆性。铜彦在习“张迁”、“伊秉绶”的笔法后,创作中的笔意已有了明显的取舍,所书“云鹤游天,群鸿戏海”、“传家有道惟忠厚,处世无奇但率真”等作品体现了他在继承古人基础上形成的浑厚风格。汉碑中的“波”一般书写时都为收敛,放笔有度,行笔意趣丰富,形式变化多样。铜彦悟出了汉碑的神韵,在书写时“点”出笔短,“横”以方圆行笔见多。“短点”留给人无限的想象,“方圆横划”有着张力与含蓄的内涵精神。孙过庭在《书谱》中曾说:“一画之间,变起伏于峰杪一点之内,殊衄挫于毫芒。”说的是“点横”要有自己微妙的处理,在曲折中求得变化。铜彦的“横划”都以凝重、遒劲的行笔居多(指他的隶书作品),这从“线性”上看,有一种敦厚的形质,这是诗性文化涵养下所为,它的审美文化背景,便是儒家人格推崇的“古朴敦厚”。
铜彦书法的“敦厚”之美是一种人格姿态,是心性经过日久天长的陶冶磨练后的表现。他的书法传递给我们的是古朴敦厚中“诚”的气象,“诚”就是真诚,不伪作。我尤喜欢他隶书中的纯朴、平和、厚实,这一书体似乎最能表现他的品质与性格。他平时的创作都是在一种“平和”的状态下进行的,古人就主张“创作”要贵有一个平和的心态,如唐太宗在《妙笔法》中曰:“欲书之时,当收视反听,绝虑精神,心正气和,则契于妙。”故此,铜彦的书法能做到不激不躁而风规自远。相信以他的智慧在书学的探求与追寻中,定能走得更远、更高。
乙酉新秋于北京居高堂
(作者系著名美术评论家、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