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赏析

平生意气重柔翰

身处消费和解构的时代,诸多新兴时尚元素华影幢幢地重塑着传统的面目,同时也稀释了文化的内容。正因如此,久违的古风和悠长的神韵庶几寻绎和证实了“让书写在古籍中的文字活起来”的现实语境和观照意义。而幽窗棋罢、飞月流觞的经典碑帖,作为古籍之一,透过尘网蛛帘,血缘般地暗示出书法艺术能够激浊扬清,为现代人辐辏出更广泛、洁净和深远的公共空间。

平生意气重柔翰

————张铜彦书法漫谈
        郝永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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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处消费和解构的时代,诸多新兴时尚元素华影幢幢地重塑着传统的面目,同时也稀释了文化的内容。时人心态浮躁、道德底线无限下移、野性未驯之塞外神骏式的自我放逐等问题时刻拷问着包括文化人在内的整个社会,文化中的传统因子仿佛成为了当下多元化社会之外的“青春遗响”。可以说,是“神”的不在场导致了人的不在场;也可以说,是文化信仰的缺席导致了大众群体的缺席。正因如此,久违的古风和悠长的神韵庶几寻绎和证实了“让书写在古籍中的文字活起来”的现实语境和观照意义。而幽窗棋罢、飞月流觞的经典碑帖,作为古籍之一,透过尘网蛛帘,血缘般地暗示出书法艺术能够激浊扬清,为现代人辐辏出更广泛、洁净和深远的公共空间。

       张铜彦便是一位甘于接受传统书艺洗礼的时光中的书坛开拓者。笔墨声中,朝晖夕阴。他之所以在隶书和楷书方面取得如此高的艺术成就,应归因于其“仆平生无深好,每见竹树临流,小窗掩映,便欲卜居其下,寂居其间”的恬淡心性,以及年画阿福般憨憨厚实的情怀。书法创作实为张铜彦平生意气之所在。出生于河北高阳的他因书法而从军,因书法而在军旅中成长提干,又因书法而转业从政,最终因书法挂冠而去,如巨树落花,似轻舟泊岸,毅然决然地抛却帝都繁华,荷担着自己的理想,阔步前行。著名书法家武春河先生说:“张铜彦的书学很有些老庄的哲学意味。他不事张扬,不求功利,执着地钻进古代碑帖里,‘守寂守寞’,上下求索。他的这种性格仿佛与生俱来。”在笔者看来,释老在哲学意义上可以互为印证。墨即是色,色即是墨。张铜彦的笔下闪烁着有情众生里的佛性,那是梵风捻转、婆娑万丈生出的慧根。转换一下角度,允为另一种表述,即隐喻为现实主义蓝手帕的故乡炊烟和张先生凭栏临风于宣纸上的笔墨,在精神层面上形成的是同一生命向度的对应,都是返璞归真、人生最初的一种仪式,沉淀着美丽而久远的文化乡愁。唯能见素抱朴,才有大道之行。真正懂得放下与舍弃,真正能够罔顾世俗,才会把书法当成有思想的艺术和有艺术的思想去追求。

       心性与情怀,不啻一种最清醒的坚守和一种最骄傲的拥有,注定可以拓展书家的宏观视野,提升书家的凝重性格。张铜彦在对秦篆汉简寄以温情的凭吊之后,开始了碑帖世界里的跋涉生涯。从最初文化形态上的水土不服,到“从此添油休早睡,人生消受几灯前”的“读与临”;从面对清代龙吟虎啸的隶书复兴运动,立雪伊门,心摹先贤遗墨,到书法创作形态上的“顿还旧观”,再到审美意义上的回应心灵,张铜彦的书法既有传统气概,又不乏东篱风味。高古敦厚,气象万千;墨白相生,大美若朴。这已经成为张铜彦的心性和情怀在宣纸上的鲜活呈现。“张铜彦书法的‘敦厚’之美是一种人格姿态,是心性经过日久天长的陶冶磨练后的表现。他的书法传递给我们的是古朴敦厚中‘诚’的气象,‘诚’就是真诚,不伪作。我尤喜欢他隶书中的纯朴、平和、厚实,这一书体似乎最能表现他的品格与性格。”石延平先生的话足资佐证。

       张铜彦沉浸书法创作四十年,除了那份难得的心性和情怀不被山河岁月改变,更多的是砚田深耕中的艰辛与不弃。长草没胫的后花园中,空庭飞着流萤,尽管眼前此起彼伏的高楼大厦已令中国旧文人的灯火阑珊,可古老笔体的魂灵依然清醒如故。“隶书在我国几千年的书法发展史上别具一格,魅力无限,深得广大人民群众和书法家的喜爱”,张铜彦追随着它,在碑林帖海中寻找现实世界,又在现实世界中制造着笔墨人生。他取法高古,“先后临习过秦汉简牍、帛书、《张迁碑》、《鲜于璜碑》、《乙瑛碑》、《石门颂》、《好大王碑》等”,对清代伊秉绶的隶书,着实偏爱有加,自将磨洗成一种精神上的际遇、私淑、贯通。其在下笔之际,对伊氏隶书精髓和精神向度有着最具现场感的把握。伊秉绶的《默庵集锦》对隶书有非常清晰的界定:“方正、奇肆、姿纵、更易、简省、虚实、肥瘦、毫端变换,出乎腕下;应和、凝神、造意、莫可忘拙。”张铜彦得其“拙”之堂奥,并延宕开来,中锋铺陈出厚重如侠骨丹心般拙朴古老的剑意,方笔携带着河流吸足了群山的影子后才把白帆送到悬崖上的险峻和决绝。中锋为主,方笔为辅,方圆并举中形成了自己富有质感和隶书意味的长帆远影。张铜彦对静态书体有着上天赐予的天赋,在隶书之外,他还费十数年之功,对“善书者以真楷为难”的颜真卿楷书进行研习。尽得颜楷精华之际,张铜彦于笔墨苍茫间,沾着江南的灵山秀水,阔步走进了充满帖学和魏晋之飘逸风流气息的赵孟頫楷书世界,并且牵引出一种别样的、大胆的、含有自我之人生况味的行楷书。用书法家孟云飞的话说,“颜真卿和赵孟頫虽然同为楷书四大家,而风格却迥然不同。张铜彦勇于挑战,将这两种风格差异很大的书体有机地融为一体,已经取得了显著成效”,可谓有血有肉,骨骼清奇,厚重与轻灵兼具。笔者于书法尚属门径初窥,野人献芹般地在笔下生出如许畅想:中规中矩而剑走偏锋、一招一式且充满生命力的张铜彦行楷书线条语言,在此刻既充当了时间的代言,又充当了叙事的指陈,把千年精华投影在现实洪流中,并催生了其隶书中的方笔意态。

       观览张铜彦创作的书法作品,一方面帮助欣赏者在想象中完成对往昔文化的重返,另一方面使欣赏者站在书法历史的矿床上感受到对于传承的真诚接力。抱元守一,潜心创作,应该是对艺术怀有朝圣心理者的生活常态和一生努力行走的方向。张铜彦乐此不疲,独领一派挥之不去的风骚。2014年,根据中宣部要求和中国书协安排,为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张铜彦受邀书写反映此内容的“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二十四字,书法作品被制成招贴画在全国各地广为宣传。如果此举可以目为官方对张铜彦书法的最高认可的话,其他或见诸报端,风采独具;或流布市场,芳华占尽;或出入拍场,槌起槌落间魂归收藏之类的作品,譬如魏楷五言联“雅量含高远,诗书见古今”,颜体行楷五言联“菩提寿百岁,幽兰香四时”,隶书七言联“茶亦醉人何必酒,书能香我无须花”,行楷五言联“养千年正气,读万卷诗书”,等等,则意味着张铜彦书法被世人的广泛认知和接纳。或者说,无论从民间主流文化的视域,还是从弘扬主旋律的官方文化态势来看,张铜彦的书法在高蹈于书艺之天庭的同时,不失故乡大地之象,散发出恒久而传世的墨香。

       柔翰吟风多少事,月移山影到窗前。行文至此,没有必要绕开日益膨胀、无孔不入的物欲对整个书坛的侵蚀。主流向好的当代书坛,在文化遗传基因强大的兰亭精神面前,依然存在诸多“短板”。张铜彦警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书法界也不是净土,我们要清醒地看到当前在书法创作中还存在着远离群众、背离传统、投机取巧、盲目跟风、注重形式等不良现象。这些问题如不引起高度重视并加以解决,势必影响中国书法艺术的传承和发展。”触目惊心的“短板”最终要归结在为谁创作的问题上和怎样进行创作的问题上。面对不接地气、旁逸斜出的书坛“短板”,从某种意义上讲,张铜彦的破题之法,具有典型的现实参照意义。突围“短板”,回归传统。为人民服务,给时代树碑。张铜彦做到了。他始终把世俗名利看得“轻如蝉翼”,却将书法艺术视为“重若崩云”。他能够在坚信千年书学本色不应亦不曾烟逝的前提下,对碑帖经典进行“重书”,并加以创新,对“笔随境变,墨驱风云”的书坛种种怪现状理性地进行审视。因此,在传统文化聚集的浓度和高度上,在书学文化大纛面前,张铜彦是一个既能牵动碑帖文化气脉,又能牵动寻常百姓目光的人。他的笔墨天地,不仅有沉默,还有呐喊;不仅有躬行,还有歌吟。总之,如果以张铜彦的创作实践与理念为切入点,则视角开得有多大,有多深,同路人能够看到的究竟有多远,确乎值得心动、期待与沉思。